糖罐子

挖个深坑屯萝卜。反复横跳,随缘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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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妖市众] 倒世间之斗!-上

*感谢“霹雳-恶搞mv的正确打开方式”这个系列脑洞的作者,菠萝天真、龙霞小哥和龙戬三叔的梗来自此处,但创罪者胖子……这个,臣妾实在做不到。

*不算真的有cp?可能有微弱暗示性的双子和勉强能算的龙戬/盗天下,BG向有菠萝/团长和谣百脉陆淑。

*哦。有魔息单箭头侠菩提。

*带团长玩。

*没错我从标题就开始调戏盗天下了。

*万万没想到一个冷烂欠的脑洞一口气还写不完……

1.


“这地方看起来很眼熟。”


龙赮说。


琴箕暂时停下了探索墓道的手指,勉强施舍给龙赮一眼,“你才这么觉得?”


她手中的狼眼手电筒正照着墓顶中央巨大的青鸟图样浮雕。不知材料的青绿颜料历经千年而不褪色,线条流畅清俊,随着翼展蔓延至不可知的墓道深处,如同在守护着墓室主人安息一般。尖利的三足由纯金绘制,鸟眼是大颗的夜明珠,不论走到那个角落,都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最要命的是,他们已经在这条墓道里走了不止二十分钟,可那只青鸟依然在他们的头顶,不曾挪动分毫。


如果不是有什么他们至今不曾发现的机关……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一个琴箕很不希望考虑的可能。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龙赮说,若有所思地看着墓室墙壁上的壁画,“我是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他看了一眼琴箕的表情,及时补充:“我是说,在这次、呃、下斗之前。”


到底是当了二十五年遵纪守法好公民,说起黑话来舌头几乎要打结。琴箕哼了一声。


“要真是这样……那就更麻烦了。”


“好了。”龙戬打断他们两个人的讨论,“有这个功夫不如继续检查墓室。”


琴箕最后看了龙赮一眼,然后走去和陆淑一起研究地砖了。


龙戬拍了拍龙赮的肩膀,他斟酌了一下语气,低声对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在地下,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为好。”


龙赮轻声说:“叔叔也有这样的感觉吗?”


龙戬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点了点头。


谣百脉这时走过来,“先生,我们检查了一圈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不是上面那只鸟,就只有那里了。”


几个人同时把脸转向中央。


在陪葬品和镇墓兽影影绰绰的影子之间,一口巨大的棺木肃然而立。


2.


龙赮是在自家铺子门口看到这个戒指的。


龙家祖上的确是靠地下工作者起家,但传到了龙赮父亲这一代,老早洗得不能再白,除了家里依旧吃文玩这口饭、兄长龙霞去念了考古之外,和祖业已经很没有关系了。


后来龙家长子意外去世,龙戬就把两个侄子接到自己身边,当自己孩子那样养大。


龙赮空闲的时候会去叔叔店里帮忙,一开始会注意到那个中年人只是意外。那个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外套,肩上斜背了个挎包,好像还害怕会丢一样、手紧紧攥着包带,几次张口像是要出声询问,但最后又畏缩了。


这种样子的人龙赮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于是就走过去问他要不要帮忙。


那个中年人一看他一个年轻人,又面善,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小伙子,这个东西我从江边捡到的……你看看,能换钱不?”


说着,他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手帕扎紧的包袱来。打开来后,是几件玉质很好但磨损严重的玉器,和一枚青铜填金的龙型戒指。


龙赮一把抓住那个人的手:“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流经N市的河流上游有一湖名曰妖湖,湖畔前些年出土了一个古楚国将军的古墓,很是轰动了一段时间。


龙霞在失踪前,最后和龙赮联系的地方就在这妖湖附近的小村落。


而这枚戒指……龙赮死死把戒指握在手中,感觉纹路都刻进了自己掌心。他呼出了一口气。


错不了,他就算死也决不会认错。


那是龙霞的戒指。


3.


虽说祖上都是干这行的,但正经的要开棺,这几位还是头一次。


棺椁由不知名的金属铸就,庞大异常,描绘着和青鸟翅膀上类似的图案,在灯光照射下如同翻滚的墨色云浪。谣百脉上去敲了敲,发出沉闷而滞涩的回响。


“估计里面还有几重,不然不可能这么大。”


几个人把事先准备好的撬棍塞进棺椁的缝隙里,谣百脉把手电递给陆淑,“你帮忙照着就好。”


陆淑对他笑了笑,随手把狼眼挂在附近的枝型烛台上,然后也找了个地方把撬棍支了起来。


琴箕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谣百脉摸了摸鼻子。


“准备好了吗?”


扰人安息到底不好,大侄子又是个做考古的……龙戬有点犹豫,叹了口气,恭恭敬敬朝棺椁拜了拜。


“不得已打扰主人安寝,若你魂魄不远……情非得已,望你恕罪。”


龙赮在旁边闷闷地说,“承你的情。要是能让我们得偿所愿,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帮你就是。”


喀拉一声,重物落地,里面果然还有几层的模样。最先看见的是一层勉强可以看出绘有红蓝黑三色纹路的织锦,已经腐朽破损得不成样子。陆淑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是长生纹。”


再下面是描着凤鸟样子的木棺,谣百脉摸了摸下巴,“这墓主人也太喜欢鸟了吧。”


陆淑瞪他一眼,几人一起把这层也打开了,下面竟露出夺目的光彩来——这层棺木外面居然贴着金箔。谣百脉道:“这么华丽,难道真的是什么古楚国皇帝的墓?”


“打开看不就知道了?”琴箕说,毫不留情地准备动手。这一层封得非常好,接缝处用胶泥封合,闻着还有隐约残留的异香,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棺盖开启,猝不及防对着里面那位尸骨大眼瞪小眼。


“居然已经是最后一层。”最后还是琴箕先反应过来,把手电拿下来仔细研究那副骸骨。骨骼上没有半点皮肉,干净异常,裹在一身白底绘蓝色兰草图样的服装里,一碰就化成了灰烬。琴箕“咦”了一声,拿了一截指骨出来细看,旁人阻止不及,再说看她表情,也不知道该不该阻止这位的兴致。


“看样子问题不在这里。”龙戬苦笑了两声,转头去看顶上的青鸟,穹顶很高,如果机关真的是在那只青鸟身上,恐怕就麻烦了。


琴箕念的是医科,法医当年觉得好玩也去修过,没想到是此刻倒派上了用场。她脸上愈加显出好奇的神色。“也不能算没麻烦。”她说,“两点,第一,这人大概是烧死的,但要把骨头烧成这把全黑的样子嘛……那火得从身子里头烧起来呢。”


自从开棺以后,龙赮的眼神就一直飘忽在四面墙上,此刻回了神问:“你怎么能确定?”


手电的光从下面照上来,琴箕阴森森地笑了两声,“你看这棺椁保存得这么好,就是一件衣服都能留存到现在,说明这具尸体自从封进去就是这样的。另外么,”她将指骨的断面展现给他们看,“从芯子里面就是黑的。从外面烧,决计烧不成这样。”


一片寂静。


龙戬问,“那第二呢?”


琴箕吓人被打断,很是怅然地感叹了一声,随即调转手电对着棺内,照亮了丰厚的陪葬品和另一边的角枕与锦被。“哦,第二啊。第二就是,这本应是个合葬棺。”


角枕粲兮,锦裘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4.


龙赮第一次知道龙霞会下地,是在19岁的那年暑假里。


龙霞那时候已经很得教授青眼,在暑假的时候时常跟着去现场,一失踪就是大半个假期的时间也有。龙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笃定这次是不同的。


倒不是因为龙霞走之前特地回了趟老家拿走了祖传的戒指或者古剑……古墓中多有蹊跷,这些年龙赮也渐渐明白兄长会得到考古界那些老头子的特别认可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学识和求知,而更多的,是因为有些事,只有龙霞可以做到。


比如对于文物惊人的领悟力,只要稍加触碰就可以明确地说出它们的来历和用处……如同曾经亲历那些墓葬仪式的现场。


族中长辈曾经非常惋惜地感叹说,如果龙霞早出生几代,……后面的话已不必说下去。


这些龙霞从不对弟弟隐瞒。他的眸色天生与人不同,纯黑里夹杂着异样的蓝紫色。龙赮一向认为,这世间世事,大概少有能逃过兄长眼睛的。他自己没有这般的天才,然而也有一点,他自认天赋异禀。

——那是对于兄长心绪的把握。说是双子之间心有灵犀也好,说是同生的感应也罢,只要是龙霞的想法,龙赮相信自己绝不会理解错。


所以在看到背着登山包、额角还挂着汗水风尘仆仆的幼弟时,龙霞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让出了门口,一如往常那样温和地说:“先进来吧。”


旅馆的单人间床上散乱着几份资料和地图,上面用笔画出了几处,旁边还有字迹清俊的笔记。正中间郑重其事放着的,则是龙赮几日前在家里店铺中见过的一份经书残卷。


我能看见。垂着眼眸,龙霞手指轻缓地描摹过那些古老的字迹,比如某种残余的感情或者说执念,类似于幻境一样的东西。阴阳隔阂都不肯消弭,因此辗转反侧,不得安息。


“主人大概是唐朝时西渡求经的日本和尚,病死在在返回的路途上,因为天气湿热,所以不得已就地埋葬了……虽然托了同乡人将收集的经书带回故土,但有一册还是散佚了。”


他的目光落在残卷上,如同夕照下的流水,轻柔而芒远,“僧人一生所愿,就是在故乡弘扬佛法,为此耗尽心力。死后精魄不肯散去,依然附着在这卷字里行间,经此千年……已然成魔。”


我要渡他。最后,龙霞如是说。


龙赮看着兄长,相似的脸上是他无法全然了解的苍凉之意,好似久远之前有人的呕心沥血和背井离乡,死时的不甘与遗憾。他无法想象那样的经历,唯有握紧兄长的手。


“我无事。”龙霞理解弟弟的心思,于是出言宽慰道,“对于我而言,不过是黄粱一梦。”


“我知道。”龙赮说,但依然握着兄长的手,几乎用带着赌气的口气说,“可就是在梦中,也会难过的啊。”


龙赮后来还是没有跟着哥哥去到墓中,争论的结果是龙霞让他站在前人盗洞边等候,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三天后龙霞才从墓中归来,脸色苍白,嘴唇因缺水而干枯,衣袖上还带着些血迹,有几分踉踉跄跄地跌进胞弟惊慌失措的怀抱中。


“小伤而已,没事的。”虽然模样有些狼狈,不过龙霞双眼神采奕奕,嘴角亦挂着满足的笑意。“经书不过是正法所寄托之物,是末法,是虚相。前辈既然已经了解了这点,想来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去了。”


“……我在意的又不是这些。”龙赮说,他对龙霞真的毫无办法。道心愈坚,入魔越深,怎么可能如同龙霞所说那般轻而易举?


龙霞了却……应该说是别人的心事,回去的火车上靠在龙赮肩头睡得天昏地暗。窗外春光勾勒两张年轻人的脸,龙霞这几日被他逼着乖乖养伤,脸色已经好了太多,睡着以后还有几分稚气的样子,看得龙赮心里柔软一片。


他担心惊扰龙霞睡眠,一路上正襟危坐,不敢有稍动,脖子僵得几乎如木。对座的姑娘看着他们两个抿嘴而笑,龙赮冲她眨眨眼,小小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5.


头顶的青鸟依然注视他们如故,谣百脉叹了口气,“难道真的要爬墙?”


“未必。”陆淑说,将手电顺着鸟翼张卡的方向照过去,原先深不可测的黑暗已经破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翅膀的尽头。


阵法已破,众人心中都是一喜。谣百脉赶紧对着棺材拜拜,“多谢多谢。”


“慢着。”龙赮说,侧耳倾听,“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他们几个人下墓之时就已感觉到,比起在地面上,地下声音传播显得格外滞涩,相隔几步就像在水下一般听不真切,幸亏他们几人一直离得不远,倒也没有什么影响。现在经龙赮一提醒,他们才发现彼此的声音都清晰了不少。


黑暗中也隐隐传来声音。众人一听,顿时脸色都变了。


那是脚步拖曳过石面的声音,夹杂着某种类似于饿了几天的野兽会发出的嗬嗬低吼。琴箕咬了咬牙,把手电往声音那里一照——


血肉模糊的身影大张着口向他们走来,勉强还有个人形,初时脚步尚缓,后来就渐渐加快,好像回忆起了该怎么走路一般,一路走一路脚边淌下腥臭黏腻的液体——


“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当机立断,向相反方向的甬道奔去。这条甬道非常长,而且地势向上,好在整个墓葬保存良好,地面干燥,还不算辛苦。几个人马不停蹄,还是能听见背后渐近的嘶吼声,夹带着浓郁的腐臭气。


天幕上的青鸟图案已经不见了,甬道在尽头忽然非常突兀地拐了一个弯,露出半人高不到的洞口,几个人脚步一时收不住,勉强从中滑过。洞口似乎开在墙体半中,离地有几米的高度。猝不及防间摔倒在地,最前面的谣百脉闷哼一声,不知伤了何处。后面几人听出有异,落地都有了准备,幸而没有再受什么损伤。


“赮儿!”


龙戬一声惊呼。方才逃跑时琴箕因在棺材旁边落在最后,是龙赮拉着她一路狂奔,最后再自己留在队伍末尾殿后,此刻还未跳下。身后追得最近的血尸却已赶上,勾成利爪的手几乎要拉到他的肩膀——


龙赮只听到一声气劲从脑后滑过,随后有人拉住他的手猛力往前一扯,耳边传来金属撞击声和重物轰然落地的声响,甬道被封,后面传来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然后就归于寂静。龙赮狠狠撞到某个人身上,从惨叫的声音来看,大概是受伤不及挪动的谣百脉。


“抱歉。”龙赮赶紧起身。方才手电在奔跑中遗失,一时间昏暗里只能听见大家沉重的喘息,但并不是全然的黑暗,有极其暗淡的光从不知名的地方照过来。龙赮看到叔父看着自己,面色惨白,心念电转间回过味来——这次下地的都是龙家故人,自己十分熟悉,最开始那声“跑”仔细回想却不像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嗓音,况且剩下之人都在自己之前,跌得匆忙,谁有这个余力顾及自己?


“谁!?”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紧贴在龙赮颈后。龙赮脸色一凛,用手肘向后击去,他自幼习武,自信这一击绝逃不过去……但扑了个空。


不,这么说也不对,他的确攻击到了某种“东西”,从眼角可以看见背后有一个人影紧紧贴着他,在熹微的光线下如同破了一个洞,而浓郁的夜色正从那里灌注进来。


他的攻击也像是击中了凝固的夜。龙赮靠那一击的余力顺势退到其他人身边,剩下的手电一起照向那边。


“好歹也救了你一命,不说谢谢也就罢了,攻击人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那声音清越而动听,但口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好像很久不曾听过人说话一般。说话的人玉簪束发,轻衣广袖,说不出的书生风流,然而在他脚下因伤不能动弹的谣百脉已经连脸色都青了。


——那人身上的衣服他们看得清楚,白底兰花,不正是之前那棺中主人的衣饰!


“是你。”遇到这样离奇的事情,龙戬反而冷静下来了,他上前一步把别人护在身后,问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它”轻轻笑了一笑,眼睛自他们一群人身上滑过,“毁我尸骸,扰我安眠,你说我要做什么?”


众人脸色一变,琴箕的手已经按上了枪,龙戬伸手拦住,沉声道:“不是。”


“它”的目光回到龙戬脸上,发出一声饶有深意的“哦?”


“如果你要动手,直接放任我们被那些血尸杀死即可,根本不必带着我们逃跑。”龙戬说,“更不必为此受伤。”


他这样一说,几个人才看到“它”的脚边已经聚起了一小汪如同血一样的东西,但是看起来就像灯光下的重影,没有实质的感觉。


伤在手心,恐怕是刚才为救龙赮所致。龙赮看向叔父,见到龙戬也是一样的表情:“那些血尸连‘它’都能伤到,到底是怎样凶险的生物?”


“它”好像这才注意到自己受伤,哼了一声,将手背至身后。


这样的性子……龙戬没忍住,露出一点点笑意,声音亦柔和下来,“至少先让我为你包扎。”


6.


“东西还你,不要再留恋了。”


龙霞靠在棺椁上,勉力将手中一柄乌木扇放了上去。他的手电筒已经不知丢在了哪里,而即使有,他自忖也是看不见的——方才不慎,被伤到了眼睛,出血已经渐渐停止了,但脸颊上盖着厚厚一层干掉的血迹,连睁眼都不易,也不知伤情如何。


眼下说一句话都十分吃力,如果不是靠着手中长剑,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这里。


黑暗浓重如旧事。


龙霞忽然皱起眉头,脸色复杂,末了只有长叹一声。


“竟然是这样……起于无明,生而有苦,及至老死,又是缘起。”他低低感叹道,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不可闻见,“不过是因果二字罢了。”


血尸的嘶吼声渐渐响起,他却合上眼微笑起来了。


7.

“你就不怕我有什么企图?”


“它”斜睨了龙戬一眼,说道,但是让开了几步并伸出了受伤的手。陆淑赶紧抢到谣百脉身边。


龙戬示意琴箕从随身的药包里拿出救急的绷带,闻言稍稍用力勒紧伤口,听到“它”呼吸一顿,大概也是吃痛,随口道:“至少眼下,我信你。”


“它”凑得极近,纤长眉目就在龙戬眼前,心跳呼吸俱全,身上亦温,龙戬顺便又问:“也知道痛……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撩起眼帘挑龙戬一眼,“你觉得我是什么东西?”


龙戬只有苦笑摇头而已。“它”笑了两声,又低声道:“我名,盗天下。”


这名字像颗小石子,顺着血脉流进心口,也说不上有什么不舒服,只是微微硌了一下。龙戬一愣。


琴箕帮着料理好谣百脉伤势,又跟龙赮一起检查了一下甬道出口,走过来同他们坐在一起,“那些血尸暂时过不来,要休息就在这时候了。”


“他们要的是活人精魄,甬道被封估计只能拦得住他们一时。”盗天下说道,“想来此刻应该正在找别的路追过来吧。”


“它”在活人身上加重了语气,一副有恃无恐看好戏的模样。


琴箕分毫不让,“你既然是此间主人,想必知道出口?”


“他不知道。”回话的人却是龙赮,他刚刚检查了一遍,这里似乎是一间耳室,墙面光滑,足见工艺之仔细,但除了墙上枯死的藤蔓和零星摆放的随葬品,再无他物,不像方才那间墓室那样精致。“如果我没有看错,我们刚刚走过的甬道是羡道,此刻恐怕已经在另一间墓葬里了。”


羡道是留给魂灵行走的通道,通常极其狭窄,且通向墓外。像如今这般宽敞又通往另一处墓葬的羡道还是头一次见到。


“孺子可教。”盗天下的脸上露出某种类似长辈看向终于长大的小辈那般的神色,与一张年轻的脸非常违和,微微颔首,“还有呢?”


龙赮不答,只是将手中物件递出。那是一卷陈旧的帛书,上面写满了字迹,琴箕惊呼一声:“墓志。”


上面的记载大致说的是,此处多年前是一个名叫妖市的小国,末代皇帝原是顾命大臣、先代皇帝的弟弟,先皇为人刚愎,听信谗言,宠信佞臣,致使君臣失和、社稷将倾;顾命大臣不得已,只有清君侧、登帝位,然而朝中世族伺机作乱,边疆亦有胡族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下皇帝唯有借力于魔神,只是虽平内乱肃外敌,皇帝亦为魔神所侵,致使心性大变,暴虐非常,最后败在多年前流离宫外的先皇子手中,自裁谢罪。没想到魔神之力非比寻常,竟杀之不死,最后先皇子唯有尽举国之力将其镇守在这方墓中。


“你的墓中壁画画的也是差不多的内容,我本来以为不过是假借鬼神之说的争权夺利,然而现在想来,恐怕不仅仅是如此。”龙赮说着,收起了帛书,上面记载魔神为患国内时便说其有起死回生之能,但回来的只是贪食魂魄的躯壳,时日久了,皮肉皆溃,与方才追赶他们的东西的确有些相像。


沉默了一下,“它”说:“你说的没错,那些血尸的确是受了魔息影响的百姓……而我,本是其中第一人。”


8.


“……这也太生化危机了。”


最先出声的是谣百脉。故事过于无稽,如果放在平时,几个人信都不会信,但此刻亲自被这些东西追过,再加上最大的那个不可能此刻正好端端地站在他们眼前,简直不由他们不信。


“我们现在是在那个皇帝的墓里咯?”陆淑问道,见盗天下点头,不免脸色发青。


如果故事是真的……那他们岂不就是在镇压魔神的地方?


“好了,到如今也没有回头路,多想无益。”龙戬说,“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出去。”


他正看向那位书生打扮的家伙,“它”环顾四周,叹了口气,“他虽然希望我能来看他……但我死后无知无觉,直到几日前才被人唤醒,是以这里的布局我完全不知。”


盗天下的语气里夹杂着非常奇异的惆怅,如同远山黛色,蛛丝般无迹可寻却又绵延不断。龙赮敏锐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等一等,你说有人唤醒你?”


“是一个和你很像的人,拿了把赤色的长剑,还还给我我的扇子。”盗天下说,“可惜为了救你,插在血尸脑门上了。”


龙赮的眼睛亮了起来,正要再问,忽然看见“它”猛然出手向谣百脉攻去,迅疾如闪电,完全阻止不及。


“砰”的一声,是陆淑开枪。但盗天下所攻击的并不是谣百脉,而是谣百脉身后的一株藤蔓。原本枯死的藤树不知何时活了过来,悄没生息间缠住了谣百脉的小腿,泛着诡异的黑红色,为盗天下一击才退了回去,树叶锋利如锯齿,上面还带着倒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与的东西。


“唔。”陆淑的枪法一向很好,这一枪穿过“它”的左胸,盗天下身形晃了晃,多亏龙戬及时托住才没有摔倒在地。“我没事,主上快走!”


暂且不是纠结这声主上的时候……龙戬当机立断,把人打横抱起,后面琴箕和陆淑一边一个架起谣百脉,龙赮殿后,这时盗天下喊道:“用火!”


龙赮闻言了然,一刀划落凑近的藤蔓,地上是刚才处理伤口的医用酒精,他用脚尖挑起瓶子,从背后抽出长刀当中一划,左手点燃打火机扔了过去。


藤蔓干枯,遇酒精便燃起熊熊大火,不一会儿就烧到卷曲发黑,发出令人齿寒的如同惨叫一般的声响来。


“退!”此刻有大火阻止,但墙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藤蔓,扭动伸展,不知哪一刻就会攻过来,众人只有先顺着墓道向光源方向离开。似乎是觉察到他们要走,藤蔓不顾火焰开始攻击,众人将武器握在手上,仍然不能完全挡住密集的攻击。


“看来是要折在这里了。”


墓道只有一条,盗天下苦笑一声,“我也找不出第二个机关封住它们了。”说完又看着依然将“它”护住的龙戬。自从藤蔓开始攻击,龙戬就不方便再抱着他行动,但依然将盗天下护了个周全,自己倒不免有些损伤,“你不必——”


“闭嘴。”龙戬难得严厉,回身削断另一只伸过来的触手。藤蔓落地仍在扭动,似某种诡异的蛇。


这个时候,一声清啸从墓道另一头传来,仿佛是某种驱邪的声音,那些藤蔓静了一瞬,好像畏惧一样纷纷蠕动着缩了回去。


龙赮脚步一滞,忽然拔足狂奔。


那一声他听得分明……那是菩提长几的剑吟!


9.


“此剑名为菩提长几。菩提意味觉悟,长几意味时光,以后者为剑意,以前者为剑心,可斩去一切挂碍外相。”


龙霞说道,面容端和若水,睫羽上勾着金色的光芒。指尖划过剑身,似揽一弯月光。


“我要斩去的……不是世间物。”


10.


原来墓道已经快要到头,他们仓促之间竟未有察觉。空气里传来不知是血腥还是铁锈的气味,让他们不禁加快了脚步。


墓道外是一处巨大的洞窟,穹顶成半圆形,倒扣而下,上以宝石勾画星辰日月,如同真正的夜空,不知费了多少人力。墓道开口是在半空,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有无数手臂般粗细的铁链顺着墙体或者悬在空中,按照某种阵法走势最后汇聚成四股,吊起中央一个巨大的悬空平台。平台边缘肃立着八座面目狰狞的造像,是佛教中的八部天龙众,地面上则按照阴阳五行的原理画出巨大的阵型,符咒如同漩涡,聚集到中央一株通体纯金的娑罗树上,枝影婆娑,栩栩如生,树干里似乎镶嵌着什么玉做的物件,他们一路见到的柔和光芒即来自于此。


而树下……树下是一柄入地三分的艳色长剑,和剑前盘膝而坐的枯骨。


“是菩提长几。”


这一句似锋利碎石自舌尖上碾过,留一路血肉模糊。龙赮立在洞口,众人看不见他脸上神色,竟也有些不敢看他脸上神色。


龙戬如遭重击,捂住心口退了两步,借着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琴箕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悄悄握住了龙赮的手。那只手冷得似冰,紧紧回握了她。龙赮的声音也冷,但冰下像是滚水在沸,“不是。”


“什么不是?”


“那具骨架……不是兄长。”


众人面面相觑,陆淑说:“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


龙赮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绳索,甬道内无处可绑,盗天下“啧”了一声,伸出手来:“给我。”


这么个纤弱的身形……只能说既然不是人了那就万物皆有可能。待“它”将绳索握好后,龙赮后退两步纵身而起,几个起落间靠踩着铁索借力跃上了平台。真的踩上去之后才发现那些铁链并不如看起来的坚固,内里已经腐坏得不成样子,一踏足以后就跌进了下面的深渊,很久才传来闷闷的坠地声。


等到众人都有惊无险地爬上平台以后,盗天下便松开了手。“它”不是活物,身形轻灵比刚才龙赮更甚,走在铁索上甚至没有一点晃动。龙戬待他站到平台上就去掰开他的手心,原来包扎好的伤口为绳索一磨,刻出几乎见骨的伤口来。


“不要紧的,你看。”盗天下毫无在意地说,眼见着这道怖人的伤口缩小愈合,最后掌心白皙如初,根本看不出伤口。“我又不是活人了。”


龙戬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同其他人一起去看那具尸骸了。盗天下松了口气,将手收进袖中,血色很快洇开在袖口上。


走到近前才能看出这句尸体确然不可能是龙霞的。惨白骨骼上绘有繁复妖异的文字咒符,同周围八座塑像并地上文字同样以铁为原料,多年氧化下看起来有些似血,但并不是。


“这具尸体估计就是那个什么皇帝了。”琴箕检查了以后说道,“那大概就……还有希望吧?”


她一贯的冷情冷心,可是对上知交龙赮,总是有点不忍心。其实想也知道,三个月不见踪影,又是这样奇诡的墓,又能留下多少希望呢?


龙赮在看那棵树。


远看以为是金属铸就的摆件,近看才发现不止如此,人造之物不可能有这样细腻而生机勃勃的机理,摸上去似乎可以感觉到树皮下汁液饱满的流动,那片玉石一样的光也仿若呼吸一般极安静地起伏着——


龙赮抽出背后的刀砍了上去。


“你做什么!”谣百脉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龙赮削下一片树皮,然后更加目瞪口呆地看着半透明的黄玉里隐隐约约锁着个人形,眉目安然如同沉睡,怎么看都非常眼熟。


龙赮将额头隔着黄玉靠在那人的额头上,似带着几分哽咽地轻唤了一声。


“阿兄……”

*

我就cliff-hanger了咬我啊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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